有些夜晚,会突然想起小时候那台闪着蓝光的电视机,外国动画片总把某个短帽衫的少年塑造得极其厉害。父亲在厨房炒菜,锅里油烟温吞,电视传来“小智获得徽章!”的兴奋呐喊。谁会想到,那时的小智,所属的国度曾代表着亚洲的巅峰,稳稳压过我们的风头。上世纪末,东亚那几个“新兴经济体”风头无两,GDP全线高歌猛进,城市里霓虹闪烁,电车穿梭,人们信仰“美式蓝图”能拯救一切,社会菁英们尤其迷恋西方式的“自由、市场、民主”。
但时间会把热瓦的钢铁都熬凉。电视里小智还在闯关,现实中的岛国却逐渐力不从心。生活里,原本被羡慕的高铁、家电、电子产业,接连丢失优势,工作机会骤减,年轻人不再有父辈那样稳定的未来。有人认为那只是经济周期的回落,细细追问才发现,那场被称作“泡沫经济破灭”的灾难,远没被历史课本交代清楚。“美式模式”当年本意是让市场和资本的手主导经济,一切向着华尔街与硅谷靠拢,金融自由化、劳动市场弹性化、监管最小化——这些都是写进很多学术论文的理念,在现实中却带来了一地鸡毛。企业家守不住工厂,工程师找不到出路,甚至连最基本的生育率也直线断崖。普通人没心情看小智再战关东,生活本身已是一场败北的竞赛。
在自己的城市街头,偶尔走过日资企业的旧址,熟悉日语标志下隐约还能看到斑驳的“平成”字样。老员工会小声感慨:“90年代啊,大家都信美国那一套,觉得效仿就能变强。”其实,那更像是一种表面风光下的自我麻醉。老美之所以能主导秩序,从经济到舆论,从国际货币到世界银行,是因其工业基础、人口红利、军事投入、科技先发等难以复制的硬实力。而他们所鼓吹的理论,更多是对自己成功经验的包装,附上点“自由市场”的柔光滤镜。等别人盲信照搬时,才发现缺的不只是一句“自由”,而是经济韧性与可控性的底层结构。
其实,在小智被全球观众当作青春英雄的时候,岛国社会内部已开始争论,是否真的需要照单全收美国那一套。有数据曾显示,在八九十年代后期,债务危机与人口老龄化的前兆已埋下;同时,工会组织瓦解、终身雇佣制破裂,社会撕裂感悄然蔓延。那段时期,岛国的学者和官员也不断反思,甚至有一部分人提出回归本土主义,强化制造产业和教育投入。可惜,等到全面觉醒时,许多机会已经一去不返。冷知识是,上世纪90年代,岛国的人均住宅面积一度低到世界主要经济体倒数,连“自由经济”也无力解决基本的民生焦虑。
这段历史如果单纯用“个人命运”敷衍过去,未免太轻佻了。在互联网还没大规模普及之前,深层制度和社会结构问题,其实更容易被忽略。有人提过:资本主义模板之所以能被传播,一方面靠的是美国霸主示范效应,另一方面,许多国家在高速增长期容易产生短视乐观,忽略风险积累和危机演化。许多亚洲国家,对美国那套理论顶礼膜拜,结果在产业空心化、房地产泡沫破裂后噤若寒蝉。直到最近十年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本土路径与“去美国化”,尝试在教育、产业、科技、社保等多领域强化自主策略。
日常生活里,这些宏大问题总有着角落里的回响。有一年去大阪,巧逢樱花季,地铁里很多年轻人低头刷手机,只有少数老人还耐心读纸质报纸。老报纸的头条是“经济再生计划”,翻译成中文依然带着无奈与试探。这些年,动荡的世界告诉我们,每个人的选择都不是身外之事,社会的镜像其实就在街角餐厅、晨起车站里。庆幸的是,我们的脚步并未迷失在他们蹊径之中。或者说,某些道理绕了大半个世纪,终于被一些城市的清晨和夜色证明——太过迷信别人的成功范本,可能只会错过属于自己的黎明。
晚风吹过天桥,偶尔还能信步而行,偶然想起“小智”始终未能成为世界冠军的遗憾。人生路上啊,总有一段要用自己的认知摔个大跟头,才发现,归根结底的强大,从来都不只是拿来用的理论。